作者 | 逗逗龙

来源 | 视觉志

京津冀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雨，把全国人民吓到了。

(相关资料图)

只看气象局8月3日发布的信息，北京大部、天津、河北中南部等地出现暴雨到大暴雨，部分地区特大暴雨，过程累计雨量100～600毫米……

看起来没什么概念。

而一旦看了实景：

北京小清河桥桥体垮塌，桥上的汽车直接被冲走。

天津开发区的水能没过汽车轮子。

河北涿州，无数图书仓库被淹，只看中图网一家，就报废了80%的书，多达400多万册。

中图网CEO本曾尝试带着员工抢救图书，却被困仓库，当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。

一场大雨，把出版业浇凉了，这谁能想到。

人们说，上一次河北水灾似乎是六十年前的事了，谁也没有想到，一场雨会带来一场毫无预兆的灾难。

数不清的人被洪水困住，没网没电，求救无门：舍不得家里猪狗的老人，不会走路的孩子，上着呼吸机的病人……

水火无情，只能考验人性。

这一次，视觉志采访了莲心救援联盟的志愿者——来自郑州雪狼应急救援队的副队长。他叫孟祥刚，从北京房山到河北涿州，再到涞水，他都参与了救援。

他见证了大水的无情，也见证了人类的温情和冷漠。

孟祥刚今年40岁，上有老下有小。他的声音很年轻、有力量，采访时，他的状态就像刚刚吃完一顿饱饭后歇了个午觉，醒来又吊了一会嗓子，精力充沛。

真实情况是完全相反。

7月31日，他和队友们已经到达北京，开始了救援工作。那天房山暴发了山洪，坡面汇水沿着乡村公路下泄。

道路难行，车绕了一宿才到北京，从早上6:40开始，他们在琉璃河镇进行救援。当时琉璃河的水面已经很高，岸边树木已经被没顶。

火车涵洞已经被水填满，一座大约3.8米高的桥已经看不到桥洞。房山人口密集，看到一间幼儿园，发现隔壁就是养老院。

原则上，为了保障救援人员的安全，救援工作不可以连夜开展，但是一想到镇子里很多老人、孩子、病患都被困住，很可能没有足够的水和药品，他们就想，能多救一个就多救一个。

那天的救援，一直干到晚上近12点。

任务完成得还算顺利，这次，整个莲心救援联盟在房山安全转移了7423人。

手头的活刚结束，新的任务就来了：涿州水灾，需要救援。

于是来不及喘歇，一行志愿者马不停蹄直奔涿州，趁着路上有时间，吃几口方便面。

河北的情况也很糟糕，虽然只下了一小会雨，但田地积水严重，水最深的地方有三、四米高。孟祥刚他们救援的百尺竿村，一、二米高的玉米地完全淹没。

他们顺着主干道走，三十多度的高温。路上不时走过一些年轻人。二十多层的居民楼中，五、六成的人拥有自救能力——几乎都是年轻人。

剩下的老弱病残孕，就得守着仅存的物资，等待救援者。

如果不和一线救援人员聊天，普通人其实很难想象救援者的具体工作。电视上常演洪涝灾害，军人们总是在搬沙袋、刨砖头。

实际上，这份任务具体、琐碎、人性化。

微博上说，有救援队抢救出坐月子的妈妈和婴儿，孟祥刚就在队伍中。那个孩子刚刚满月，他从5楼接下来，小心翼翼地抱着，再小心翼翼传给队友，新闻戏称他们是“铁汉柔情”。

孩子妈妈产后不久，还很虚弱。坐月子怕碰凉水，他们背着产妇背下楼时，使劲往上托，不敢让新妈妈碰凉水。

“坐月子是中国传统，大家都理解，我们能背多高就背多高。”

所谓铁汉柔情，其实是对生命的尊重，任务不算太艰难，队员们一笑而过。他们就怕遇到不配合的老人。

养老院里，很多老人行动不便的，八、九十岁的老人有不少。他们坐在屋里，无论如何不愿意走。救援队去劝，劝也没用。

大家就只好再等等。等到第二天，老人看到别人都走了、水大了，就说愿意走了。得了准信，救援队就拉着船，去做重复救援，把老人从屋里背出来。

好不容易把人都救出来了，老人说，药还在屋里，很重要，于是大家再把船拉进去，把药物也抢救出来。

这次行动，孟祥刚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中年儿子，他一个人在床边守着八十多岁的老父亲，老人上着呼吸机。

儿子把所有能充电的设备都用上，给父亲维持着呼吸机，幸好救援人员来得及时，他们背着老人，搀着儿子，抱着呼吸机，把这对父子送到了安全地带。

救援这件事，从来就不是“把命保住”这么简单，它更强调人文主义关怀。

很多人其实都不能理解，孟祥刚和他的队友为什么要坚持做救援志愿者，网上那么多二、三十的男人，每天上个班就要感叹人生疲惫。

而他已是不惑之年，还要白白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拼命、受罪。就拿这次任务来说，如果救援最危险系数是10，涿州的危险至少到7。

规定是大家都要拉着船走，但是水深路滑，大部分人都会摔倒，身强力壮不缺钙的大小伙子，有可能直接摔骨折。

田地里还可能有带刺的防护网，深水下可能躺着一辆自行车……干救援这些年，孟祥刚肋骨断过两根，胳膊骨折过一回。

而小的痛苦几乎都被忽略不计了。这次任务要蹚水，队友们没干两天就全身起湿疹，晚上睡前一拖鞋，脚都泡烂了。

救援的纪律再严格，伤病也在所难免，大家只能尽量提高警惕，保证睡眠——每天基本能睡五、六个小时。

很少有志愿者因为受伤而动摇救人的决心，他们总说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，值得。

他们也确实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感激。前两天在房山，被救援的大姐给志愿者买了好几箱牛奶，哭着往大家手里塞。

大家解释“有纪律不能收”，大姐就流着眼泪强塞“必须的，就拿一个！”

这种故事总是催泪，可也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按照这个框架走。

这次，孟祥刚还遇到一个很执着的中年大哥，自己蹚水出家门，去超市买了两箱水，非让救援人员把自己和水都送回家。

当时大家正在运送发给被困人员的物资，忙着脚不沾地，就告诉大哥“等下一批再给您运”。

大哥不乐意了，把东西往救生船上一扔：“你们今天拉也得拉，不拉也得拉。”

队友们哭笑不得，您这情况不紧急，麻烦您再等一趟吧。

大哥不干，开始盘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哪个队伍的？你们来这干嘛的？我可要拍照片了”

后面越骂越难听，大家也只能置之一笑。

“我这几年，这种事遇上十几起了。”孟祥刚语气平淡。

不知道是救援这行干久了，才对人情冷暖看得这么通透，还是因为孟祥刚天生好脾气，才能对这些小事毫不在意。不过，他的工作或许对性格有影响。

在不做志愿者的日常生活中，他是河南沐爱森林教育集团的员工。公司主要经营0-3岁婴幼儿的托育服务，他平时总在哄孩子。

老板是个敞亮人，知道他做志愿者，总是批假，他就用“双重身份”活跃在两种不同的生活中。

他的能量似乎用不完，也许这就是军人的体格。

2004年，孟祥刚从河南焦作消防支队退伍，当时国家倡导：退伍不褪色。

他有救援的经验，就响应号召，做了救援志愿者。自费买了安全背心和安全帽，花了两千多。

干了这些年，什么事都能遇到。08年汶川地震、10年玉树地震，他都去了。

日常任务五花八门，打捞坠河者，支援医院，寻找山中被困驴友，也都干过。

有时候救援任务太多，一周三四次，他一边完成任务，一边还要顾着队友的安全。

“莲心培训联盟有安全培训，我又兼管着中心的人员培训，时刻牢记安全第一。”

问及“对生命的理解”，孟祥刚说，他喜欢《士兵突击》里那句话：

“好好地活着就是做有意义的事，做有意义的事就是好好地活着。”

​

稿子还没写完，又联系孟队，想核实一些细节。

晚上十点回复，说到了涞水，道路不通，需要绳索泅渡。

等到截稿的时候，发现微博上说，河北的情况已经得到控制，郑州13支救援队平安返回。

情况似乎很乐观，但孟祥刚依然很担心。他一直记着那句老话：大灾之后有大疫。

生活中，很多人对洪水二字缺少概念，总觉得洪水就是水。

可仔细想想就能明白，当大水袭来，道路上所有的东西就要被长久浸泡：动物粪便、花草树木、下水道、垃圾桶……

水的样色就像胡辣汤，里面全是细菌。

在救援过程中，孟祥刚眼看着农田中的玉米、瓜果被脏水淹没，看着无数牲畜淹死在水中，四肢腐烂，肚子鼓胀随时要爆炸。

这些东西如果一旦被人吃掉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可另一方面，大水导致很多人家田园无收，捉襟见肘，可市场上的物资不一定能及时供应，物价上涨也是有可能出现的情况。

那被污染的农作物是否会流通，粮站里的粮食如何处理，就成了令人担心的bug。

救援人员在水灾地区进行了防疫宣传，希望受灾群众都能避免接触被污染的饮食，平安地重整旗鼓，回复正常的生活。

截止到8月6日晚上12点，中图网库房的水依然没能退下去。河北大雨导致10人遇难，18人失联。人命关天，无限哀痛。

此时，京津冀的大水已经不再覆盖热搜，因为东北那边也出现了洪涝灾害。

而山东又出现了最近十年来最大的地震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这是一个艰难的夏天。

祈祷，愿这世界气候正常，阳光和暖，人人平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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